(书荒必看)叶轻舟陈君如小说TXT无套路阅读
![]() 今天出去办事,惊喜地发现客户公司旁边开了一家平原餐馆。大肉包、捞面条、大烩菜应有尽有,居然还有面疙瘩汤。不过这里位于郊区,环境很差,门店很小,门口搭着红白相间的遮阳篷。由于这里饭量大、价格低,食客多半是附近打工的农民工。 青年走到前台,跟老板点了8个水煎包,一碗大烩菜,一碗疙瘩汤,呼啦啦吃了起来。水煎包的样子跟老家有点不一样,味道也差很多。烩菜还可以。他想起小时候每次客人走后,妈妈会把各种各样的菜煮到一起,形成一锅大烩菜,成为二人第二天的佳肴。 疙瘩汤做的跟妈妈不一样,太硬,而且也没有荆芥,用了香菜代替。记得每次回家,妈妈都会做一碗疙瘩汤,堆上满满的荆芥,有时候还会卧一个溏心的荷包蛋。不管路途多远多累,吃到那一口,就感到好安心,觉得到家了。 在菜市场也买到过荆芥,看上去长得一样,但不知怎地总有一种苦苦的味道。他也曾网购过种子,种在花盆里。妻子问他是什么,他说是一种特殊的薄荷。那些种子发芽是发芽了,却总是长不大,很快就枯萎死掉。老家野草般疯长的东西,他精心侍弄却难以存活。可能是岭南红红的土长不了它们,他失望地想。 无论如何,他还是吃得很尽兴。毕竟已经三年没有尝到家乡菜了。这些年,伙食改善了很多,有鱼有肉的,但总是感觉缺了那一口。青年习惯性地去摸怀里的钥匙,但摸了个空,那里什么也没有。他才想起,那把钥匙已经被藏到了卧室的抽屉里。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,心想:如果能再尝一尝妈妈做的疙瘩汤该多好啊! 刘德英见过张弛?我心中大惊,之前吃饭的时候听老万提过一嘴,说是张弛他妈死不承认。此时怎会对我如此爽快? “你见过他?他说了什么?”我问。 “啥也没说,我也没见过他,但我知道他就是来看过我。” 这……我一时无语,觉得这个老太太是不是老糊涂了。 “那一夜风大雨大,我听见外面村长家的狗在狂叫,门口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经过,我害怕得不敢出门,后来警察上门我才知道是来追我家弛子的。第二天早上,我发现门口的备用钥匙不见了,我藏的那个地方只有我和驰子知道。他拿了钥匙,所以我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。” 我不忍苛责一个老母亲期盼独子归来的想法,又想起阿四的那张照片,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不给她看了——张弛很可能已经死了,我不敢让她再次失望,那将是致命的打击。 “这些营养品是谁给你的啊?”我换了个话题。 “村里扶贫给的,但我也吃不了什么。我撑着一口气,就是等我的弛子回来。”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,“如果我的弛子没了,也跟我说一声,我正好下去找他。” 刘德英坚持要我留下来吃晚饭,我想着现在天已经快黑了,回去的班车也没了,四下也没有饭店酒店,便问我能不能借住一宿。她倒是挺开心的,把我领进西屋,说这是张弛的房间,她一直留着,等着儿子回来。 我在昏暗中摸索到拉绳,“吧哒”一声拉开灯,钨丝灯泡应声发出暖黄色光芒。灯泡里面发光的金属丝,勾起了我很的回忆:刚毕业时跑过一条新闻,就是关于钨丝灯的。那是2014年,中国发起逐步淘汰白炽灯、加快推广节能灯的计划。经过几年的实践,市面上几乎见不到钨丝灯了,但这里依然还有这样的灯泡,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。 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木床,一条腿用砖块垫住;一个漆面脱落、布满刻痕的书桌,上面齐齐整整码着一排教科书;一支深蓝色英雄牌钢笔静静地躺在干涸墨水瓶边。 小床被一层塑料薄膜罩着。我轻轻掀开,露出下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花被子。令我惊讶的是,上面的灰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。被褥也没有坏掉,摸上去还软软的。看来这间房屋并没有被遗忘,它在随时等待主人的归来。 我放下背包,跟着老太太出了屋,才发现太阳已经快下山。墙头上仙人掌的刺反射着金色的阳光,熠熠生辉。一簇合欢花瓣恰好落下,我用手接住,握在掌心,粉色花朵细细软软散发着清香。 老太太说给我做疙瘩汤,要去隔壁菜园摘些菜,叫我歇一会。 我独自站在门口,看着眼前的原野。红而大的太阳挂在天边,缓慢向地平线坠去。石像们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,霎那间好像活了过来;它们低头颔首、相对而望,静默无言地看着一千年来同样的日落。那些石像好像有魔力一样,吸引着我向它们走去。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加快了,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,忽然心头涌现柳宗元的《柳州八记》:苍然暮色,自远而至,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。心凝形释,与万化冥合。小时候我只顾着胆战心惊地背课文,完全领会不到其中的奥义。万万没想到,多年以后,我竟会在一排宋朝的守墓人面前,与柳宗元情投意合、心领神会。 暮色将至的时候,周遭的景物竟比完全的黑夜中还要模糊。莫名地,我突然很想去玉米地里走走。玉米已经齐腰深,摩擦着我的身躯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。不知不觉,我走到了两排石像中间,他们低头看着我,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。 一种巨大的消沉笼罩着我,似乎要把我的肉身溶解。我停在一座雕像面前。面对宽袍广袖、慈眉善目的巨大雕像,我好像一脚踏入了千年前,他们问我踏入此地所为何事?一会又神游到张弛逃亡的那个雨夜,感受着他的恐惧、慌张与不舍。 “记者同志、记者同志……” 忽然,耳边传来刘德英的声音,我这才恍然回过神来。我向她挥了挥手,手臂火辣辣地疼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的胳膊被玉米叶子剌出好几道伤口,渗着细细密密的血珠。有人说黄昏的时候阴阳未定,人的精神最为涣散,容易误入异世界。此言果然不虚。 我不敢再横穿玉米地,便从田埂折走回去。 刘德英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桌,两张矮凳,桌上放着两大碗疙瘩汤。粗瓷碗里堆着满满的荆芥,我面前的那碗还卧了一个蛋。我把鸡蛋夹到她的碗里,说我对鸡蛋过敏不能吃。她说刚才在门口叫了我好久,我都没反应,让我好好补补气。我很纳闷,明明一听见声音就马上挥手了啊。 我吃饭的时候她不吃,只是看着我,我觉得有点不tຊ好意思。她说饭还烫,她等会。我觉得饿极了,很快把饭吃光,又盛了一碗。别说,还挺好吃! “那里是皇陵,阴气重,我们这黑了一般都不去那边。门口的田埂便是那阴阳界限,村里人和守陵人井水不犯河水。”说着她呼噜噜吸入一大口面疙瘩。 吃完饭,天黑了,不过天空还透着莹莹的蓝光。看看表才7点,我没有这么早睡的习惯,便在村子里溜达,不知不觉走到村口。村口一群人蹲在唯一的路灯下闲聊,其中一个是下午捎我过来的张富贵。我掏出口袋里的一盒烟,散给大家,很快融入进去。 “你来找刘德英干啥子?”一个身穿复合肥广告衫的圆脸大哥问。 “来看看呗。”我打着哈哈。 “你是干啥类?”一个小年轻嘻嘻哈哈地接过话头。 我担心亮明身份会让他们不敢放开说话,但也不想骗人,便没有回答,而是将话锋一转,问他们有没有张弛的消息。 “哪有啥消息类,村里年轻人都不知道有这号人。”张富贵说。 “啥消息都中,只要跟他沾边的都聊聊呗。”我说。 “他从小学习就很好,远近闻名的大秀才。长得又帅,班上好多女孩都喜欢他。”一个穿花衬衫的大妈说。她的话引起一阵哄笑,有人问是不是她也喜欢张弛,她起来作势要拧那人的嘴。 “你要说小时候的事,那就多了。小时候我们几个经常一起玩,比赛谁尿的远。”张富贵粗俗的话语又引起一阵笑声。 “对,我们还一起跑到去东边看火车,把洋钉放在铁轨上,火车轧过去,就成了飞刀,摸上去还烫手呢!”不知道是哪个人接了一嘴,“后来说是太危险了,给拉上了铁丝网,但我们还是能找到门路,扒拉一个狗洞。” “是啊,不知道为啥,火车经过那一截的时候,开的特别慢,我们那时候还开玩笑说,胆子大点都能扒上去呢!不过我们谁也没那个胆。”张富贵说。 “这附近还有火车呢?”我问,早知道来的时候坐火车了。 “没有火车站,只有两条铁轨,以前是拉货的。现在人都坐高铁,那条铁路也基本上废弃了。” 我心中一动,之前困扰了很久的问题或许有了答案,那就是张弛是怎样离奇地出现在香港的。 |